阿烈果的急奏

「惡魔以貪念欲望形成的怨念為食，而我，以惡魔為食。」

「碰！」頑童從雙層臥鋪上層倒吊下來，露出戲謔的笑容，老人被嚇醒，用責備卻無可奈何的表情望者小孩那雙水藍的眼睛，不發一語。

「起來了！糟老頭！你今天要交我如何控制百列德。」小孩碰的一聲跳下床舖，打開窗戶，讓旭日的光芒照要他古銅色的肌膚，當馬斯有著嬌小但結實健壯的體魄，那是多年來在荒野流浪所鍛鍊出來的。

「當馬斯，你就一定要這麼急嗎，」老人翻開棉被，吐了一口白霧，慢慢的舒展筋骨，並看著當馬斯穿起上衣，那是老人可以幫他買的唯一一件，但昨晚拿去河邊洗了，所以當馬斯打著赤膊睡了一整個晚上，那可是北方酷冷的天候。

「快點啦，別廢話！我們是不是要找個洞穴啊，百列德會喜歡有光的地方嗎？」男孩披上薄披風，迎向冷冽的早晨。

「百列德最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能力，切記了，當馬斯。」老人拾起法杖，越過厚實的雪地，走出荒城外圍的一棟破敗小屋，就跟其他外圍區的房子一樣，都是被遺忘很久的建築。

望峰堡矗立在遠方的中央城區，在古王國的興盛時代，他是全史塔雷恩最大的城堡，雖然現在沒落了，望峰堡的丰采依然不減。

「他隨時都可以為我們效命，前提是你必須提供他豐厚的報酬，而夜晚的確是他法力最強大的時刻，這也不代表你不能在晨間招喚他。」

這裡又稱荒城，沒落的首都，昔日，多少人嚮往這裡的繁榮，如進這裡只是一個酷寒地獄，有著高聳城牆，卻保護不了人們的地獄，外頭就是危險的荒野，惡魔遊蕩的荒野。

他們來到了西北面人煙稀少的城牆下，再城垣的陰影之下，老人命令男孩坐著。

「最後一堂測驗。」

「我受夠測驗了！」

「訓練完，你就是鎮魔師了。」老人不理會男孩憤慨的眼神，自顧自的堆起一盆雪堆，然後喃喃的念出：「化雪為火。」

轟的一聲，雪堆開始燃燒，老人示意男孩靠過來，在雪火飄忽不定的光源中，老人用清晰的口吻，一字一句的慢慢念出：「掌握強大的力量之前，你要先學會對力量的恐懼，我現在開始問你，你必須馬上回答，我要了解你對力量的戒心有多少，才能決定是否把…把百列德交給你…」

男孩沒有回應，只用他湛藍的雙眼直視著老者。

「當馬斯，何謂鎮魔師?」

「以暴制暴，用邪惡制裁邪惡的咒術士。」

「邪惡是?」

「惡魔，寄生於人間怨念理的惡魔，怨念即是慾念的不滿足，惡魔以此為食，而我以惡魔為食。」

「你將來以惡魔為食，但今天還不是…」然而，老者說到這裡，心裡感到的是無比的沉痛，多日來，他不斷的問自己，這決定正確嗎?適當嗎?當馬斯很不一樣，他心靈純淨，天真善良，不像當年的自己，是落魄潦倒的小夥子，他…嚴格說來，他被選為學徒，跟以往選任的理由都不同。

鎮魔師的學徒，必須是惡魔爪牙下的受害者，單就這句話，他的確是…的確是…的確…

「你如何被選為我的學徒的?」老者又問道，他期許這個問題，能夠讓當馬斯產生一絲絲，連一絲絲都好的退縮或遲疑。

「我的家人被惡魔占據，為了保護其他的家人，我毫不猶豫的挺身…挺身…」當馬斯的臉閃過了扭曲，「挺身保護，我…殺了…來不及被拯救的人。」

沒有害怕，他眼神充滿堅定。

「在這條項鍊裡的，」他舉起百列德棲身的金項鍊，「是殺死你家人的同類，你沒有害怕?」

「有，但不能退縮。」

正確嗎?不一定，適當嗎?很難說，完美嗎?這…不可否認。

老人把項鍊交給了小孩，「我想我無須示範了，你看的夠多，自己可以試試…」

然而就在此時，不曾猶豫的小男孩遲疑了，「嗯…我的眼睛會變成跟你一樣的深紅色嗎？」

老人憂傷的看著男孩碧藍的雙眼，「這重要嗎？孩子，你應該有比瞳孔的顏色更令人擔心的事吧?」

小男孩點點頭，神情嚴肅了起來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。拿起了刀，他在手臂上輕輕劃了一撇，鮮血順流而下滴在項鍊上…

「大膽的孩子…你渴求於我的力量嗎？」陰沉、邪惡的聲音響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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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起床了，小子！我感覺到了，有獵物！」百列德的聲音回盪在當馬斯德腦海中，當馬斯驟然起身，心中噗通噗通跳著，他難得夢見那場景，老安度薩克的臉在他腦中揮之不去，那憂鬱的眼神以及諄諄教誨的嗓音…

「小雜種，你要發呆到甚麼時候，他要跑掉啦，要吃人了！」

甚麼！？

當馬斯翻身下床，玻璃映著他充滿刀疤的身軀，他感覺到口乾舌燥，想在漆黑中找尋水瓶，可是百列德一次又一次的吼叫，吵的他無法專心。

「去你的，當馬斯，喝水重要嗎?獵物要跑了！」

「吵死了，混帳東西。」當馬斯咒罵道，他撿了皮背心，上面插滿了工作要用的道具，接著批上陳舊的大衣，然後把一根迷你法杖插入口袋，背起一只破布帶，迅速的穿上布鞋，匆匆忙忙的出門。

下樓時，他的腳步聲在木板中發出刺耳的喀拉喀拉聲，還沒到一樓，就發先樓提口站著一名少女。

「阿…阿拉卡?」

少女一臉憤怒，眼神兇狠。

「你吵到爺爺了。」

「對不…」

「你不要再回來了，聽到了嗎?死在外面吧。」說完，他走回房間，當馬斯知道她只是說說，這場景第一次發生時，真的會讓他在外頭凍了一天一夜。

「瘋婆子。」

「你閉嘴，不要逼我罵你。」

「你罵啊，當馬斯，最愛你罵人了，每一句話都極其動聽呢。」

這就是惡魔令人討厭的地方，寡廉鮮恥。

當馬斯在雪地裡吐出一口白煙，並找到了他的馬，夢魘，這批馬有種特別的靈性，可以…呃…跟當馬斯溝通，並也有嗅出惡魔的能力，簡單說，他是同伴。

「夢魘乖，麻煩跑快點，你的主人很悠哉讓我頗困擾，要是獵物走了，我可是會餓上一陣子吶。」

當馬斯駕著夢魘，一路在望峰堡的廢墟中狂奔，他隱約也感受到這半夜驚起當馬斯的惡魔，所發出的邪惡能量，在寒風中如一股惡臭般蔓延，每吸一口氣，都會感受到這股惡臭為五臟六腑帶來的陣痛。

「左轉，謝謝。」當馬斯在夢魘翰百列德的帶領下，來到了一間宅邸…等等?

「你在尋我開心嗎?」當馬斯冷冷的問。

「絕無差錯，我的少爺，就在這兒，」連在腦中迴盪的聲音也如此油腔滑調真是令人不悅，「你聽，這不就是了嗎。」

一震淒厲的慘叫，伴隨著怒吼，宅邸的門碰的被打開，屋中一名男子和婦人摔了出來，男子用火槍檔住他與婦人中間…那個婦人，面容慘白，但雙眼猙獰，一隻手高舉著刀子，很難想像如此瘦弱的婦人可以製住面前的大男人。

當馬斯下馬丟出一道紅光，婦人被震飛，跌到一尺外的雪地裡，男人驚魂未定，轉身一看，沒有任何感謝的神情，反而破口大罵：「雜碎，誰叫你動手的。」

當馬斯沒有理會，男人反而舉槍像當馬斯開火，蹦的一聲，子彈再當馬斯臉頰旁暴烈，卻沒造成任何損傷。

「鎮長，讓我處理就好。」

「不要，你會殺了瑪麗亞！」鎮長又驚又怒的重新填彈，再度攻擊，但徒勞無功。

「進去屋內，鎮長，我發誓不會傷害尊夫人一根寒毛。」

「你騙人！」

這三個字成了鎮長維護妻子最後的言語，他在下一秒被當馬斯用法術束縛，倒在花圃邊，連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
被惡魔附身的妻子踉蹌起身，顯然剛剛那道紅光對她衝擊不小，她擦了擦嘴唇，露出繼興奮又害怕的神情。

「嘿嘿…嘿嘿，真是我的榮幸，」他的聲音根本不像女人的聲音，「我的榮幸啊，鎮魔師和他的走狗，再惡魔的圈子裡赫赫有名的百列德！」

鎮長夫人以驚人的跳躍能力跳起，在空中甚至擋住一半的月光，向當馬斯撲來，當馬斯手在胸口一握，喃喃自語。

啪嚓一聲，一隻黑色的野獸壓制住了鎮長夫人，後者大吼，無奈黑色野獸身軀和力氣比他龐大太多，夫人不斷咒罵，卻對自身處境無能為力。

「喂，放尊重點，他才是我的走狗，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。」因為灌注惡魔力量而身軀瞬間脹大的當馬斯，已經成了附身在他軀體內的百列德，風中飄有此刻對他/牠而言已經太小的大衣，百列德/當馬斯身上布滿了鱗片以及觸角，一雙大眼睛變成深紅色的，形狀恐怖，連一旁不能出聲的鎮長也大驚失色。

「唉，來做亂的都是你們這種小孩子…」連聲音都不是當馬斯的，在黑暗中，這沙啞的嗓音聽起來格外陰森，「我都沒甚麼運動到，就有一餐可以吃了，真是不好意思。」

「哈…哈…，百列德大哥，」鎮長夫人沒有因位居處下風而害怕，「其實呢，惡魔間一直流傳著一則謠言。」

「恩?」

「牠…牠要來找你了，嘿嘿，群魔背叛者，不正義中的不正義，百列德老大，他從幽暗的混沌中爬了出來，千年前被你打入的渾沌中…這次牠決心復仇，不久後，我們再也不用…再也不用忍受你了…再也不用…哈哈哈哈！」

鎮長夫人狂笑，百列德則毫不猶豫的用手往她胸口一戳，這一下連鎮長也嚇的差點暈過去，他絕望的看著百列德抽出一小塊黑色的，像心臟一樣會跳動的小球囊。

「廢話那麼多，還不是小菜一疊。」百列德邊抱怨邊把那塊黑心臟吃進嘴裡，還不忘舔了舔嘴邊，「唉呀，夫人的心臟可真是多汁鮮美啊。」

「你對瑪麗亞做了甚麼！？你這怪物！」此時在鎮長身上的束縛法術以解開，他大吼衝向巨大的百列德，卻被牠隨手揮開。

「可憐啊，你的愛人就這樣隨著流星消逝，真是可惜，你想不想跟她一起去呢?嘿嘿…我可以幫…」

話才說道一半，百列德像是吃壞肚子一樣，抱腹跪地，嘴裡發出呻吟，鎮長見機不可失，向百列德開了一槍，在牠的肩膀上碰出了火花，竟然真的打出一個傷口！

「混帳…」百列德沙啞的聲音慢慢轉成人類少年的嗓音，「混帳東西，你才是無恥的混帳東西，卑鄙的傢伙，我早跟你說不要覬覦不相干的報酬。」

黑色的鱗片漸漸轉為普通的皮膚，原本流著綠色血液的傷口也化成鮮紅色，當馬斯摀著傷，表情痛苦，然後慢慢接近鎮長夫人。

「不准接近她！」鎮長歇斯底里的大吼。

「如果你這時殺了我，」當馬斯瞄了一眼鎮長，「就真的救不了夫人了，鎮長閣下。」

鎮長遲疑了，他舉著火槍，不曉得該不該扣下板機。

當馬斯自顧自的跪在夫人身旁，這才想起迷你法杖放在大衣中。

「鎮長，幫我把大衣拿過來，」

鎮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答應，當馬斯又大吼：「快點，來不及了！」這一吼發生了作用，鎮長慌慌張張的放下火槍並撿了當馬斯的大衣，當馬斯抽出法杖後，在臉色發白，嘴唇發紫，身軀漸漸冰冷的夫人臉上、胸前揮舞著，並念著不知所謂的咒語。

幾分鐘後…對鎮長而言彷彿幾世紀之久，夫人漸漸恢復了血色。當馬斯氣喘吁吁的念著咒語，他肩上的痛越來越明顯，最後終於，夫人張嘴吸了一口氣，好像在水裡閉氣許久，終於浮上水面一般。

施法完的當馬斯側身一攤，倒臥在雪地中，頭暈目眩，一首按著仍然流著鮮血的肩膀，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。

「瑪麗亞！」鎮長激動的抱住他的妻子。

「我…怎…」

「瑪麗亞，我…」她看了看她的愛人，又看了看受傷的當馬斯，心裡非常慚愧，一時間竟不知道說甚麼好。

然而當馬斯搖搖晃晃的起身，夢魘很有默契的從黑夜中出線。

「鎮魔師！」鎮長忽然大喊，「我…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，以前是我錯了，請接受我的道歉…」

當馬斯痛苦的揮揮手，然後很勉強的翻上夢魘的背上，夢魘很有靈性的跑了起來…

「有甚麼需要請找我幫忙！」鎮長的聲音在當馬斯背後幽幽的迴盪著，但是他的意識已經模糊到無法辨識的地步。

「喂，臭小子，誰叫你要趕我出來，現在知道痛了齁…小子！小子！」

百列德焦急的呼喚當馬斯。

「臭小子，至少在你死前先找個接班人啊，喂，聽見沒有…可惡，把身體給我，快點！」

當馬斯只感覺到兩件事，一是他的傷口不斷的折磨著肩膀，另一個是，夢魘行進中一上一下的感覺…很舒服…很安穩，剛好可以撫慰那難以忍受的疼痛…

「你給我死看看，我會把你碎屍萬段！」百列德憤怒的吼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