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烈果的急奏

湛藍的夜色掛在窗台外，只有幾許如帷紗的夜光透著，小酒館內空蕩蕩，倒放在桌上的椅子顯示目前並不是營業中，女酒堡在吧檯後擦著玻璃杯，在夜光中顯得迷濛，忽然間，酒館正門的鈴噹響了…

偷渡酒吧，被戲稱為天塔的一個被革命軍征服的地方，當初的天塔圍城戰，也是後來眾人所稱的「諸法之戰」，當初就數名效忠共和國的咒法師，因主張投降革命軍而在這間酒吧被逮捕，也因此擴大共和咒法師之間的內鬨，給了外面的奧辛堡軍隊一次絕佳的機會，順利攻入，使天塔成了鐵堡之後第二個被攻陷的主城。

門上的鈴噹響了，女酒堡抬頭，笑了笑。

「寶拉?」來者似乎不在意闖入還沒營業的酒館是多麼不禮貌的事，「寶拉，老師回來了?」

不速之客是名長者，有著銀白的絡腮鬍，斧鑿頗深的皺紋在他臉上瀰漫，他的聲音也顯得蒼老低沉，感覺上是個飽經風霜的人。

女酒保笑了笑，像酒館角落示意，老者回頭，驚覺某張桌子旁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影，他高舉馬克杯回應，老者的肩膀鬆垮了下來，好像一直以來惦記的心事終於放下了。

「要飲料嗎?」寶拉問。

「那就像以前一樣吧。」

老者走向那張桌子，「你真是死性不改，每次都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。」

「窮緊張，老樣子。」那嬌小的身影原來是位少年，皎白的臉上有雙淡藍的眼睛，身邊擺著一根用布包裹的長棍，長棍旁是一隻白色的烏鴉，正百般無聊的啄著桌沿。

以少年的年紀來看，他才是該稱卡蘭為「老師」的人，如同多年來卡蘭經歷過的，凡人眼前所見的，往往不會是最真實的樣貌。

「你根本不曉得我接到這封信時有多驚恐，」老者丟出那封信，上面只寫了幾個大字：我回來了，老酒館見…艾倫。

「卡蘭，我以為這幾年你已經見過大風大浪，沒想到這點小事還是會嚇到你…」

「該死的流星雨…你也不想想，一個失蹤十幾年的老長官忽然出現，可以造成多大的震撼，還是說這幾年都獨自流浪慣了…恩?」

少年又喝了一口酒，不可置否哼了一聲。

「也是啦，可能我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消失多久了吧…」少年從口袋掏出一把穀物，放在桌上，白羽烏鴉詫異的瞄了主人一眼，然後小心的啄了起來，這隻身上完全找不到一根黑點的烏鴉，牠有一張粉色的鳥嘴，啄食的時候不忘回頭整理羽毛，牠看了老卡蘭一眼，嘎了一聲，又自顧自的吃著飼料。

「好懷念啊，卡蘭，這間酒館的午夜永遠是最漂亮的，從這個窗戶，可以看到明月之間，豎著參天塔的影子。」艾倫再度啜飲著酒，「可惜老麥再也不能看到了…她總是會說：這就是你征服天塔的方法?讓一群法師發酒瘋?」

艾倫搖晃著酒杯，做出鬼臉引來卡蘭大笑，「所以你去見陛下最後一面了嗎?」

這個大陸…這個帝國的開創者，祈盧家族的王麥弭崙，在上禮拜去世了，艾倫是老國王開國時的戰友，聽到消息無論如何都趕會回來吧。

「就像他自己講的，活在安逸下，新陳代謝快…死的也快，」少年眉頭微蹙，做了一抹苦笑，「很可惜，我來不及，當我到舊城的時候，老麥已經下葬了…但幸好我有找到公主…噢不，該稱他女王了。」

「诶?他應該不認得你吧?」

「認得我才有鬼，我出走時她才剛出生呢，不過謝天謝地，他的父親很愛亂講我的故事…」少年坐了一個鬼臉，「女王劈頭就問：你就是那個精靈族的大法師?」

卡蘭又笑了。

「然後我只好說，先王的幽默總是特別不一樣…」少年笑的很開心，好像敘舊的老人一樣，反而是卡蘭像個聽故事的孩子，在一旁拍手附和著。

「女王一向很有主見，並且強力接管了他父親的政權，王子則是繼續當舊城的執政官…怎麼了?」

卡蘭看見艾倫頻頻搖頭。

「看來你掌握的還比我少，」少年放下酒杯，「老子一死，小子馬上就被挑戰，當初祈爐王辛苦建立的參議院，馬上又有了共和時期共治院的影子，爭權奪利馬上開始，完全不理會老麥多年來的安排。」

「受到一點質疑…我想也是難免的。」

「似乎不只是政事上的挑戰，卡蘭…共和殘留下來的混亂性格似乎還沒終結，政爭啊，卡蘭，老麥長久以來一直要我們遠離的東西。」少年的眉頭又糾結了起來，「女王他…的確非常有主見，你說的沒錯，她其實也有些想法。我從旁得知他做了一項計畫…卻是個很危險的計畫…」

「诶?」卡蘭完全不曉得艾倫再說甚麼。

「無論如何，我還是會尊重他的決定，但我也需要你再天塔的幫忙，也就是無時無刻的守護麥弭崙的子嗣，我的人生是因他開啟的，也只求因他結束。」

「那當然，老師…」

「王子我就不擔心了，雖然長袖善舞，卻也是個天然呆，標準的樂天派，短時間內應該都還沒甚麼問題…唉，他們兩個人的個性加起來根本就跟就是他們父親…只可惜生了兩個，就把血統給分離了。」

接著少年把手摸進胸口。

「這次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，」他揮了揮一本破舊的筆記本。

「你的筆記！？自從你和先王認識後就一直放在他身邊的筆記本?」

「是啊，惡魔的筆記本啊…我比你更意外，女王說老麥去世前交代的遺言之一…就是把這本還我。」

若說卡蘭生平有哪些願望，看一眼自己在魔法領域的老師最重要的筆記本一定是其中之一，麥弭崙王曾經宣稱，艾倫的筆記是他重用這位看起來只是個小不點的原因。

「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它，他害了很多人你都忘了嗎?」艾倫陰沉沉的笑著，並把筆記本收回斗篷內，「閒話家常結束了，我想是時候交辦你一件事。」

「喔?」

「拜託你幫個忙，這裡有個名子，請你承認他為你創的那所學校的學生…化說為什麼連學院都要取我的名子啊。

「以帝國最強大的咒法師為名不好嗎?」

這時候寶拉剛好送上卡蘭的火烈酒。

「不需要，根本不需要，我向來低調不是嗎?」艾倫說，卡蘭搖搖頭，不能苟同的搖搖頭，「好吧，這不重要，重點是這位年輕人很想進你辦的學院就讀，但是出了一點小差錯，由我造成的，所以我決定收他為徒，以作彌補。」

「收他為徒?」卡蘭下巴差點掉下來，「天啊，艾倫，你竟然又開始收學生了！」

「怎樣，吃醋了嗎你?我收學徒很奇怪是不是?難道只有你能當我的學生?」

「我是指…喔，這樣，好吧，」卡蘭一臉被戳中心思的感覺，「好啦…可是這個年輕人以後打著你的名號就能闖天下了啊，為什麼還要我多此一舉呢?」

「因為我的名號很響亮，卻不好用，別忘了我已經消失幾年了。」

卡蘭不可置否的點點頭，看了看艾倫的過的紙條，上面有一個名子和幾段字，忽然想到一件事，抬頭說道：「那這樣我也要拜託你一件事。」

艾倫眉毛揚起，「你是說你長袍下面那個不祥的東西嗎?」

只見卡蘭從長袍裡拿出一個包裹，「果然蠻不過你，其實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你幫忙。」

艾倫瞧著桌上的包裹，表情頗為厭惡，早在卡蘭進入酒吧後，他就查覺了，包裹散布著一股不詳的能量，對艾倫而言，那感覺跟廚師聞到的菜餚中焦味一樣明顯。

「很討厭的感覺啊，卡蘭，你從哪裡拿到這討人厭的東西?」

「布雷德曼從北地拿來的喔，你曉得吧?鋼劍夫人的兒子。」

「史沃帝雅??????他甚麼時候懷孕的！？」艾倫露出無比的驚恐。

「你忘了啊，與新鋼少校結婚所生的啊，算一算現在也…呃…二十幾歲了吧…」

「天啊，我都離家這麼久了…」艾倫喃喃的說，「他兒子該不會像媽媽吧?」

「感謝眾星，像爸爸。」

「呼，真的，感謝眾星。」

卡蘭料想史沃蒂亞本人聽到這一席話一定會大發雷霆。

「所以…這個包裹…」艾倫拆包裹的樣子好像是檢視一包腐爛長蛆的肉，「有甚麼來歷嗎?」

「具布雷德曼說，是北地一個鎮魔師交給他的。據他轉述，這古老的職業早在古王國時期就跟南方的法師有過約定，一旦出現了不能解決的問題，我們就必須要支援鎮魔師。」

艾倫眉頭上揚。

「鎮魔師?」這是一則古老的謠言，傳說中，從古王國時期就流傳下來的，據說，鎮魔師受命於當時的國王，在寒冷的北方大地中，用特別的力量幫領主驅除領地上的邪惡，而這特別的力量，是奠基在當時的律法特有的信念上而產生的，那就是以暴制暴。

以邪惡，驅逐邪惡，以怨靈，鎮壓怨靈，然而早在共和國出現後，這個職業就該消失，但北方一代仍然流傳著鎮魔師的事蹟，卻也被認為是無稽之談。

「無論發生甚麼事，照這個態樣，都不會是好事」卡蘭用手指隔空撥弄著那團裹布，裡頭的東西掉了出來，是一片木頭碎片。

「也不論以前有過甚麼約定，既然似乎跟咒法扯上邊，我們就必須處理，然而這東西我一研究後，就猜出交給你才是最好的辦法。」

這塊連卡蘭都不願意碰的東西，艾倫卻毫不忌諱的抓了起來，他把木屑放在臉上嗅了嗅，作出難受的表情，然後放在月光下仔細打量，對它吹了一口氣，然後念了幾段咒語…

「原來如此，卡蘭，你變陰險了。」艾倫放下木屑，一臉不悅。

「我覺得這一定對你的詛咒有幫助，它的確是個線索吧?」卡蘭把火烈酒舉到嘴邊，卻又放回桌上，那塊碎片…散發出的惡劣氣息都把酒香給破壞了。

艾倫警戒得望了吧檯酒堡寶拉一眼，然後刻意用壓低的聲音：「你以為這種東西我沒研究過嗎?這跟納尼亞的狀況差太多了」，講到那尼亞三個字時，艾倫指了指一臉天真無辜的白色烏鴉。

「所以沒幫助?」

「我可以試著幫你，反正我的解咒之旅也碰上一點瓶緊…別說我都沒幫天塔做事，」艾倫對木屑作法，大幅削減了那股不祥的氣息，「北方的哪裡?還有哪裡，除了望峰堡跟翡翠海岸還有哪裡能住人，史沃蒂雅的兒子當連絡人嗎。」

卡蘭點頭。

「好吧，不過我不會馬上去北方大地，可能還會在沙漠以南遊蕩一下。」

「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跟這個年輕人的事…」卡蘭忽然想到，要出一張學徒證明至少也要找個理由，「你到底對這個人做了…喂！我在問你話，你又想跑啊?」

艾倫冷不防的抓了隨身的物品，跳到椅子上，還不忘對卡蘭做了一個戲謔的微笑，然後領著她的烏鴉轉身就跑。

「抱歉啦，卡蘭，我忽然想到還有急事…」

「急事個屁，你最好有我忙…艾倫‧奧辛堡，你這樣就想走嗎?」卡蘭追了出去，卻只見滿天星斗。

「她又跑掉啦?」寶拉驚訝的跟出門。

「他每次都這樣，說甚麼發誓過不會對自己的徒弟說謊，卻都用這招逃避…」卡蘭又好氣又好笑，「麥弭崙，這就是你最信任的大咒法師啊，看見沒…」

眾星在夜空中閃耀，以明滅作為回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待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