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烈果的急奏

當開車的，是那些年輕人時，就要知道，時代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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圍爐

年夜菜，需要到小七買這件事，對老家而言絕對是難以理解的一件事，阿公雖然只有一個長子，但不知為何，或說因為各式緣由，除夕夜，阿公的女兒們總會提早回娘家，加上有的姑丈愛做菜，或在加上喜歡出怪點子的老哥，還沒算做飯總以量取勝的老媽，年夜菜，很抱歉，需要到小七買這件事，是很奇怪的一件事。

我家圍爐，是真的圍爐，搬出個小瓦斯，放在八仙桌上，臉盆大的鍋子放上去，裡頭裝著羊肉湯，一群人就把這爐子給「圍」了起來，喔，當然會留個位子給電視，然後大家夾著菜，椅子不夠，有的人站著，然後一定會有人吆喝著「坐啊、坐啊」，通常不坐的，譬如說我，是因為要不斷移動位子夾菜，就是拍電影時不斷的繞著演員的攝影機，轉啊轉，轉到適切的位子，筷子一申，無須快狠準，只要有可望吃到那道菜的決心，以及記得Hold助手上的碗，碗裡面可能裝著熱湯呢，一不留神，歲歲平安。

紅包

紅包八成是兩千多年以來最偉大的發明，他成就了一個機制，一個金融交易機制，可以讓前無償的在人與人之間流動，卻不會造成任何一方的不開心，真的！這是偉大的發明，發紅包的人，會很開心，你知道的，就是那一種光彩，在地出紅包的同時，備後閃閃發出某種光輝，收下紅包的人，當然更開心，因為紅包內會發出更美妙的光輝。

紅包袋的內容物在我們家，都會經過大人們一定的縝密、仔細的精算，哪怕是家裡表兄弟姊妹成群，也會按照年紀、生活狀況、學業成績、就業情形、婚姻狀態，該包多少，就包多少，一分不多，一分不少，也因此阿公發紅包前，總會一私不苟的數著新台幣，郵局退休下來的他，對於「誰，該給多少」，而且他會背對著孫子們數，因為驚喜總是不能被打破，阿嬤就簡單得多，坐在床邊，唰唰唰三聲，三個紅包就準備好了，等著我們說恭喜發財。

在我記憶中，紅包被爸媽收走，是很久、很久以前的事了，活下來的紅包錢對我和我哥而言，相當重要，因為在上大學以前，我家並沒有零用錢制度。

祭祖

拜拜，是小孩子們過年這幾天，除了幫忙準備吃的以外，唯一的「工作」。

老家三樓有個神明廳，奉著菩薩和阿祖(曾祖母)，通常的狀況，小孩子們會被叫去端祭品上三樓，老家的樓梯很陡，捧著盤子上樓，要有點技術，說以有時看到阿嬤出現在三樓，我說有多佩服，就有多佩服。

拜拜時，先對外拜天公，轉身拜菩薩，往左跨一步再拜阿祖，香用火柴點，牌子好像是甚麼火猴的，這個屋簷下沒人抽菸，所以打火機這東西不常見。

拜完後金紙連同祭品拿下樓，祭品送廚房，金紙外面燒，燒完還要灑米酒呢。

打牌

過年聚在一起，當然得小賭怡情，老家不興麻將，反而是大老二，可說是專業級在打的。

隔壁叔公家是強隊，不誇張，堂叔13張牌拿在手上，瞄過去腦中就已經浮現數種打法，堂哥們打起大老二也不遑多讓，上家下家和對家，確定之後還可以讓誰輸的多、讓誰輸的少。

這樣比下來我們老家就溫弱許多，畢竟姑姑們不打牌，能派出的老爸又相當的…恩…，總之打從在那些牌桌旁觀戰開始，我就學到賭博不能碰這種道理，在殺氣騰騰的牌局中，幾個中年男子，翹腳或抖腳，眉頭深鎖，有的喝茶，有的抽菸，出牌時啪啪啪作響，在這樣的氣氛中，能夠保住紅包袋，已是萬幸，射倖行為，真的不可取。

我們小孩子們也會打牌，要賭也沒問題，反正紅包剛領過，但就像前面說的，我和我哥相當珍惜得來不易的紅包錢，所以賭越小越好，通常一張五塊，有的到十塊，輸的錢也不用掏了，去巷口外買鹽酥雞回來分著吃。

小弟我請過不少次鹽酥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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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開車的是那些年輕人，而不是叼著牙籤的中年男子，你就要知道，時代已經變了。

我舉著香，在福安宮福德正神前，腦袋轉著要許甚麼願。

墾丁的海岸是這麼推著，這麼推著浪花，我大概也是被推的那個，在擁擠的人海中，慌張著，膽怯著。

閉眼，我真的茫然，茫然著所謂人，在過年時到底該思定，還是思變，還是說思定與思變根本是一體兩面的東西，以變求定，以定求變?

線香頂端，飄著細屢白煙，透過紅通通的那一點望著迷濛的遠方，神明若隱若現的形體，我嘆了口氣。

我記得大年初一走的那個平安橋，我走得很穩，很慢，慢到身後的表哥也跟著慢下來，表哥去年剛結婚，也早有份工作，有份收入，很幸福，很令人羨慕。

但卻也讓我開始恐懼起來。長輩們都會問的幾件事，都問了，沒答案，自己當然很是恐懼，就怕是找不到答案、難以有答案、沒有答案，不想有答案。

我舉著香，慢慢拜了下去。

我希望在我迷惘的當下，神是知道答案的，或許我不該許願，或許我該去抽支籤?但可憐的我，連抽跟籤都不敢。

福安宮人很多，多是為了求錢財，這當然，喜慶的日子，說聲恭喜，就是希望未來有個好彩頭，有個好運…能夠賺錢…然而，錢，錢這件事，我真的很感冒，錢這種東西，就是紅包袋裡裝的那個東西，你說不喜歡也不是，說要喜歡這個煩惱製造機，那也很難。

所以現在，我八成，求甚麼都不是吧?求定?求變?求平安?求錢財?求官祿?求陞晉?求學業?求姻緣?求甚麼?

無所求，在這個時候，無所求是很可怕的。

我喃喃念著禱詞，意外的，我最終仍有願望，且在人潮洶湧的大廳中，沒人聽得見。